为了迎接免签政策实施后首批抵泰的中国游客，泰国总理塞塔·他维克携多名部长到机场迎接，人潮涌动、官员笑容满面、工作人员手捧鲜花……无不体现出泰国人的热情好客。
除素万那普机场外，廊曼机场、清迈机场、普吉岛机场也同步举行首批欢迎仪式，游客获赠茉莉花环和大象图案裤子。
如此盛大的机场接待活动在泰国并非首次，2023年1月，泰国副总理阿努廷、旅游体育部长披帕、交通部长萨萨扬等也曾亲自到机场迎接泰国实施新冠肺炎疫情“B类管理”后首批中国赴泰游客。
但2023年上半年，中国已不再是泰国第一大游客来源国。
泰国免签政策能否吸引中国游客回流？
泰国焦虑
见到张丽霞的时候，她黑眼圈很大，神色憔悴，显然还没有从这几天的连续忙碌中恢复过来。
张丽霞是广州一家旅行社门店的负责人。9月15日至17日，2023广东国际旅游产业博览会在广州开幕，随后的一周，张丽霞异常忙碌。随着中秋、国庆长假临近，赴泰国旅游的游客也随之增多。
“因为恰逢泰国免签时期，仅旅博会三天找我们报名泰国游的人就超过了整个上半年的人数。”张丽霞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9月13日，泰国内阁决定自2023年9月25日至2024年2月29日对中国游客实施为期5个月的免签政策，涵盖中国国庆节、农历新年等热门旅游时间。泰国总理塞图拉强调，免签政策还将免除签证费用。
事实上，塞蒂亚当选泰国总理后，继续把吸引中国游客作为拉动经济复苏的重要手段。
塞塔拉就任总理第三天就公开宣布将对中印公民实行互免签证政策。据泰国总理府发言人柴瓦加隆透露，塞塔拉将于10月访华，推动中泰旅游合作将是主要议题之一。
这一系列举措的背景是，2023年上半年中国游客赴泰旅游情况不尽如人意，泰国政府希望通过更有力的措施吸引更多中国游客回流。《曼谷邮报》文章指出，泰国当局旨在通过放宽入境政策，快速刺激旅游业复苏，为经济复苏注入一剂强心针。
疫情之前，中国曾是泰国最大的海外游客来源国，因此2023年中国恢复出境游后，泰国政府对中国游客的回归寄予厚望，并在年初就定下了吸引500万中国游客的目标。
但据泰国官方公布的数据，截至9月10日，中国赴泰游客数量仅为228万人次，位列入境游客榜第二位，少于泰国邻国马来西亚。2019年，中国赴泰游客数量达1098万人次，占泰国全部入境游客的27.6%。
另一方面，泰国也从中国出境游目的地榜单上跌落，根据支付宝2023年上半年热门出境游目的地交易额统计，泰国排名第四，前三分别是：中国香港、中国澳门和日本。
中国赴泰旅游游客数量低于预期，不仅让泰国当局措手不及，也让国内多家旅行社黯然失色。
2023年1月，文化旅游部公布首批恢复出境团队游的20个国家，泰国是其中之一。受疫情影响，出境游停滞近三年。消息发布后，不少旅游公司开始围绕出境游布局，张丽霞就是其中之一。
回顾上半年泰国出境游业务，张丽霞用“希望与绝望反复交替”来概括。
“没想到风向转得这么快，2月份泰国旅游刚刚回暖，3、4月份就招不到游客了。”张丽霞对泰国游客下滑的情形记忆犹新，“运营部的同事们不停地贴广告招揽游客，但招不到游客，价格又降不下来，只能自己承担损失。”
“砍价”是旅游行业的专业术语。
旅行社会提前从航空公司购买一定数量的机位，出售给游客，这些机位不可退还，不可取消。抢购机位票可以享受团体优惠，但也有风险，如果游客数量少于预期，旅行社就会面临损失。
“便宜的价格”依然吸引不了人
2023年8月初，高斌和一群朋友去曼谷、芭提雅旅游，从郑州到泰国，包括签证费、通关小费，六天五夜的行程花费不到3000元。
“之所以团费这么便宜，主要是因为旅游旺季临近，报名人数不足，旅行社采取低价策略，比正常团费便宜了1000多元。”高斌说。
在广州，同样的纯游团费才3000多元。“年初出境游刚开放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泰国旅游火爆，航班也没那么多，泰国团价就小幅上涨。虽然现在泰国免签了，但整体需求量并没有明显增加，供需几乎持平，我们不敢涨价。”张丽霞说，“现在泰国团价比三年前还低。”
但“便宜的价格”仍然未能完全打动中国游客。
泰国落地签等待时间曾是赴泰游客数量的“晴雨表”。高斌2018年、2019年两次赴泰旅游，相比上一次，他明显感觉到赴泰的中国游客少了，通关时间也快了很多。
“以前来泰国办理落地签，至少要排队一两个小时，今年只需要20分钟左右，机场外面也只有十几个当地旅行团散落一地，不再是以前人们挤在一起举着中文牌子等待旅行团的景象。”高斌说。
泰国旅游业遭遇冷遇，直接与游客打交道的旅行社、酒店等受影响较为深远。
李婉是华中某一线城市一家旅行社的经理，2023年上半年，店里只接待了30多位赴泰旅游的顾客，“虽然泰国游价格够低了，但出境游还没恢复多少。”
这种情况并非孤例。
李万所在的省份刚刚召开暑期工作总结会，暑期旅游收入中国内游占比80%，出境游仅占20%。“疫情之前，基本上是一半国内，一半国外。”李万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7、8月是泰国雨季的高峰期，但随着游学热潮的兴起，暑期泰国游学也成为中国家长热议的替代选择。不过，今年泰国出境游的火爆程度并不明显。
疫情过去三年，在泰国做游学多年的王英对今年暑期游学项目寄予厚望，提前订好酒店，和清迈大学的老师们做好安排。但王英没想到，暑期游学罕见地遭遇冷遇，几乎没有人感兴趣，她只好取消了。
“我们最高峰时一个暑假就接待了500名中国人，但今年报名的只有少数。很多人担心安全问题，家里的老人也不希望孩子去泰国。一些本来确定报名的人，也因为直飞他们所在城市的航班突然取消，取消了订单。”王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担忧
2023年2月，有自媒体博主在网上爆料“泰国专卖中国肾”、“男模餐厅专勾引中国女人”等谣言，相关视频、文章充斥网络。
泰国当局不得不多次辟谣，试图扭转负面谣言对泰国旅游业造成的巨大破坏作用。然而官方的驳斥并未消除人们对泰国安全问题的疑虑，刚刚开始回暖的泰国旅游业再次遭遇寒流。
“今年泰国旅游确实受舆论影响很大，很多来报名旅行团的人问泰国安全吗，我们只能一遍遍地跟他们强调，跟团游是安全的。”一线城市旅游行业从业者郑云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为了打消客户的顾虑，我们不得不在朋友圈转发大量泰国官方辟谣文章，推送给游客。”
高斌的一位朋友已经办理了护照，但家人担心他的安全，不同意让他去泰国，甚至从老家追到城里，劝说他放弃去泰国旅游的念头。
类似的担忧并非孤例。
“2、3月份的时候，街上明显看到中国游客增多，朋友圈里随便一搜，就有三四个人在泰国旅游。”在泰国经营民宿6年的王婉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但到了3月底，街上就一个人影都没有，整条街都空无一人。
泰国接待冷淡的背后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泰国国家旅游局认为，中国赴泰游客数量增长缓慢主要有四个原因：经济和货币相对疲软、中国政府大力推广国内旅游和当地交通升级、泰国旅游服务供给不足和生活成本上升、安全方面的负面新闻损害了泰国的形象。其中，安全问题是最关键的因素。
“泰国旅游业面临的最大障碍是消除人们对赴泰旅游安全的负面看法。如果不采取行动减少泰国的犯罪率并消除中国社交媒体上的负面内容，任何口头或书面的承诺都将毫无意义。”泰国旅游协会主席西萨迪瓦说。
返回“泰国热”
泰国政府似乎有信心免签政策能激发中国游客赴泰旅游的热情。
2023年9月24日，泰国交通部长素里雅·长隆良吉对《曼谷邮报》表示，在免签政策推动下，来自中国的航班预计将从每天72架增至96架，相应的游客数量也将翻一番，从每天9680人增至18656人。
“吸引500万中国游客来泰国是完全可能的。”苏丽娅自信地说。
国内多家在线旅游服务平台泰国搜索热度的快速上涨，似乎印证了“泰国热”的回归。免签政策公布半小时后，携程平台上泰国相关搜索热度环比飙升800%。“去哪儿”大数据也显示，该平台泰国机票搜索量较上周同期增长超70%，泰国酒店搜索量环比增长一倍。
不过，这种关注度能在多大程度上转化为实际的游客数量，从业者仍在等待。
免签政策出台后，王婉原本想考虑抬高房产价格，但订单量让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过去，王万的民宿98%的客人都是中国游客，而现在只有两三成客人来自中国。每年10月到次年2月是泰国的旅游旺季，游客一般会提前预定房间。王万的民宿有一半的房间已经被订满，但中国游客寥寥无几。
“最近我接到的3个订单分别来自澳大利亚、马来西亚和新加坡。免签之后，我就没接到任何来自中国游客的订单了。”王婉说。
国庆节前泰国游的短暂热度并未完全打消张丽霞的顾虑，她也不敢冒险提前订票。上半年预测的“泰国热”并未出现，提前订票支付的高额赔偿金仍让张丽霞感到不安。
“三四月份，泰国六天五夜游最低降到了1999元，机票也要2000元，团费已经不够花销了，这完全是亏本生意，但还是没有客人愿意跟团。”张丽霞回忆道。
“经历了上半年一次次的希望与失望的折磨，我们的心态平和了一些，现在每周只订两三个航班的座位，如果乘客多了，我们就会多买座位，不会像以前那样争先恐后地占满50%到80%的座位。”张丽霞叹息道，“现在不敢这么做了。”
郑云逸指出，国庆节前确实有一段时间比较忙，“9月27日至10月2日的泰国游全部订满，价格也比之前上涨了1000元左右，但热情很快就消退了，只好降价。”
郑云对2023年第二季度泰国旅游业的复苏仍“抱有希望”。但同时，她不准备提前增加包机航班和削减机位。她不确定目前中国人赴泰的热情能持续多久。“如果未来组团报名人数增加，我们会和航空公司商量争取机位。”
随着泰国旅游业的降温，航空公司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强劲。
据航旅大数据显示，8月第一周，国内航空公司往返泰国的航班数量超过800个，仅为2019年同期的52%左右。
“2019年大家都要提前付全款才能抢到座位，谁抢到座位谁就能多接待客人。现在情况完全反过来了，只要有客人，就总有座位。”张丽霞坦言。
（本文张丽霞、李婉、王颖、王婉、郑云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 王航
